一九六七年最後一夜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鹿溪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一九六七年最後一夜,未料會發生這樣神奇的事……

話說再半年,大學就要畢業了。讀的雖是台灣第一名校,科系也熱門,卻是心虛無比。因為大專聯考的志願,並非按自己的志趣填,不知何故,考得太好而「矇」上了文法商組的第一志願。如今學業在不甘不願之下勉強完成,卻不知未來何去何從。若說女生嫁個好丈夫也不錯──男朋友畢業台大醫科,這在當年可是金飯碗,就當個「先生娘」吧?但男朋友家那兩年發生家變,讓我不知如何應付,心情就是開朗不起來。

幾天前的某個夜晚,獨自躺在學校女生宿舍的床鋪上胡思亂想;突然前室友美靜悄悄出現了。美靜已先畢業,考進台灣銀行工作,我們的交情不算密切,何以她會在此料峭的冬夜出現?原來她不辭辛勞前來,爲要邀我參加教會的年終佈道晚會。唉!美靜怎會如此熱心?回想當年大一時代,從南部來的幾位室友,都被功課壓力整得七葷八素;鄉下出身的美靜尚有經濟困難,除了省吃儉用之外,還得擠出時間擔任家教。那時的她,瘦瘦小小,臉上只有悲情與鬱悶,毫無笑容可言。

有一天,美靜突然信耶穌了,而且信得很虔誠,禮拜天一定去教會。最大的改變是:她的臉上浮現了喜悅的笑容,也常聽到她洗澡時傳來的歌聲。從此以後,每年 十二月卅一日 晚上,美靜都要僱計程車載我們這群室友到教會聽佈道會( 其實,步行到教會只需十分鐘而已。) 我們由於盛情難卻,年終歲末必循例赴教會「捧場」一次。聽完佈道回寢室後,喜歡論斷的我,總會針對佈道的內容,傳道者的姿勢,模仿並批評指教一番。但美靜並不以為忤;甚至在我大 二升 大三學業遇到極大挫折時,誠懇地關心我,爲我禱告。那年暑假,我轉系成功,嚴重的學業問題因此解決了。想到這裡,加上最近的煩惱實在有點大,因此立即答應了她的佈道會之請。

當晚的講員,據說是位歷 史系 教授。我坐在偌大禮拜堂的最後一排,仍舊驕傲地對講道的內容毫無感動;說什麼耶穌是上帝的兒子, 聖經是上帝的默示,真有其事嗎?後來,有一位「弟兄」和一位「姐妹」上台「做見證」。當他們在敘述與主耶穌之間的互動,以及蒙受主的幫助時,的確有點神奇!然而,真正啟動我內心深處樞紐的,卻是一種羨慕──羨慕何以他們能夠和所謂的上帝建立如此親近的關係?想到自己在童年時代,也曾經歷上帝的醫治,親炙上帝的恩典。但那是太遙遠以前的事了,遙遠得無法與目前變得複雜的我連結起來。

歷 史系 教授重回講台上,呼召想要信耶穌的聽眾,可以走到台前接受祝福祈禱。我有走上前的衝動,但由於少女的矜持,加上仍舊心存懷疑,所以依然端坐椅子上。散會了,內心有點遺憾,必須回去照樣度日,照樣不認識上帝,照樣不知何去何從。就在正要起身離開時,美靜帶來幾位姐妹將我團團圍住,並請我再坐一會兒。我只得坐下,不知她的用意。

「妳信耶穌了嗎?」一位年長的「沈師母」,微笑安祥地問我。

「小時候信過,現在不信。」我答。

「爲什麼不信了呢?」

「雖然想信主,但沒有人能解決我的問題。包括牧師。」我無奈。

「既然是這樣,妳可以直接請教主耶穌,向祂禱告。」

「真的嗎?」似乎重燃了一絲希望。

正打算告辭離開教會時,沈師母留我下來,說是要爲我禱告,我只好勉強坐下;到底在眾目睽睽之下「被禱告」實在不習慣。沈師母開始用那我聽不太懂的河南腔國語禱告起來,不僅如此,每位姐妹還一一輪流開聲祈禱。我很緊張,輪到我時怎麼辦?童年去的教會,除了牧師之外,會眾總是安靜默禱,不作興開口。眼前這種狀況,似乎非開口不可了,總不能讓別人痴痴地等。何況,我也真的有話想說───

「上帝啊,這個世界上假如真正有祢存在的話,求祢讓我能夠相信祢。……阿們。」總算勇敢地把心聲講出來了。

很失望,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。之前在「見證集」上所讀到的文章,常會提及,一個人迫切向上帝呼求的時候,有時會出現全身熱流,甚至雷轟閃電的神蹟發生。我卻只感到一陣尷尬,困窘於連怎麼禱告都不會,好像也忘了說「奉耶穌基督的聖名祈求」之類的結語。

事情並未結束。沈師母再度禱告,我還是聽不懂她的禱詞。然而就在同時,莫名奇妙一陣感動,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簌簌地流了下來;竟然足足哭了十分鐘,久久不能自已。腦海裡盡是過去嘲笑美靜等乖順基督徒的情景;一方面感到十分後悔,另方面內心深處卻享受著「浪子回頭」的歡喜!終於恢復兒時信主期間的平安喜樂,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!那一陣好哭,原來是上帝聖靈的感動與滌淨。

這一夜,是我人生的轉捩點。在不費吹灰之力之下,居然得獲得煥然一新的屬靈生命!這豈非所謂的「重生」嗎?過去在教堂內外看過的「標語」:譬如「若有人在基督(耶穌)裡,就成了新造的人;舊事已過,都變成新的了。」終於讓我體驗到。什麼叫做「得救」,什麼叫做「被釋放」,我也親身領受了。

啊!我不僅與耶穌連上線,也因此找到一直尋之不得的真理。真理原來都寫在聖經裡面。過去學校老師所訓示的,家中長輩所耳提面命的,還有社會上高舉的成就,只要經由聖經過濾,就清晰可見其對錯良窳了。原來不僅真正有上帝,而且祂的聖靈啟示了歷世歷代多位作者,陸續寫出一本價值觀完全一致的聖經。我不必再從哲學,也不必再從其他的宗教尋尋覓覓了。正如「尋」的作者楊密貴靈(附註)所說的:「世上一切我認為最重要的人事物,只要擺在主耶穌之前,便有如燭光之渺小;而當你的生命中有了陽光〈主耶穌〉,燭光就失去作用了。」我的人生方向從此開始篤定,不再無所適從。

至於當時所煩惱的事業與婚姻問題,也在日後開始通達起來。我的童年美夢一一成真;如願教過書〈還都是自己想教的科目〉,譯過書,主持過廣播節目;雖然嗓子曾因教書太賣力變啞不能唱歌多年,四十五歲以後居然聲音痊癒,可以天天吟誦詩歌,甚至獨唱獻詩,帶領敬拜讚美。這兩年又恢復了少女時的最愛,樂在寫作。至於婚姻之路,更是由渾沌而清晰,建立了充滿上帝恩典的家庭。

回首前塵,由衷感謝牽引我與耶穌重逢的美靜與沈師母。不僅使我的安全感、成就感與幸福感與日俱增,也令我愈來愈明白真理,人生的道路因而愈走愈穩固愈光明了。

難怪耶穌要如此說:「我就是道路、真理、生命,若不藉著我,沒有人能到父〈天父上帝〉那裡去。」誠哉斯言。

一九六七年最後一夜,是我終生難忘的一夜。

附註: 楊宓貴靈(Kuhn, Isobel Selina Miller, 1901-1957)為內地會宣教士,與夫婿楊志英(Kuhn, John Becker, 1906-1966)奉獻青春歲月至中國雲南偏遠地區, 向傈僳人傳福音。著有「尋」「我成了一台戲」「綠葉長青」「同行二里路」等膾炙人口的作品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71231稿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2008212刊登於基督教論壇報—佳美腳蹤版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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